从“开架橱门”谈到新老醉酒的三重标准
年夜卅边,又要讲老底子了。
至少在阿拉宁波乡下,从廿三祭灶起,就已经天天开始忙过年,也像过年了。
不过,老早还是男尊女卑,所以屋里也是忙闲不均。女人在灶披间里忙,男人在八仙桌边忙,开始天天酒水糊涂,讲讲大道,搓搓麻将。
天天老酒,过点啥小菜?
侬覅急,样样物事侪要试吃的呀。
新做的酱油肉的味道灵否啊?送来的鰻鲞哪能?年里侪要装盘请客的呀。哪能好不先试吃一番?
不过,试吃的都是边角料。熏鱼么吃尾巴,还有鸡头鸭脚,主要是嗒嗒味道正不正,另外,也正好过老酒。
而且,边角料侪吃清爽,真的请客的辰光,切出来的冷盆侪是“跌角四方”,正当正式,完全符合孔老夫子两千年前所讲的:“割不正不食”。
更因为,一年到头,这两天总算心顶宽了。
只要外面没债头,牢监里没不肖子孙,一百样事体侪可以开了年再讲。
心一宽,人就容易吃醉。
搿么怎样才算吃醉忒?
这吃醉的标准也要算是“天字第一号”难题了。
因为吃酒朋友侪有两面性,头皮撬的辰光随便哪能也不肯自家承认吃醉,不想吃或者放软档的辰光又可以装吃醉。
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,又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宗旨,实在是很有必要来讨论讨论这吃醉忒的标准呢。
其实,传统的约定俗成还是有的。
在上海滩,无非三条:曰“开架橱门”;曰“钻台底下”;曰“扛头扛脚扛出去”(扛念作盎)。
啥叫啥“架橱”?江浙一带把厨房里放碗筷和菜肴的橱柜叫做“架橱”。
很小就晓得“开架橱门”是吐了,因为大人们会指着那些老酒吃多了正在吐的亲戚朋友讲,“喏,开架橱门了,开架橱门了。”
但是,为啥吐了,叫“开架橱门”呢?一直不很懂。
直到二十岁头上,实在屏不牢了,就请教了一位酒鬼老爷叔。
“啊?迭嗰侬也弗晓得嗰啊?”他一脸惊诧,“架橱里摆啥么事嗰啦,小菜呀,红颜绿色好看来兮。搿么,架橱门一开么,侬侪看到了呀。”
原来如此,蛮形象的。
搿么现在要叫“开冰箱门”了。
哎,又不对,那“老举三”还是热气腾腾的呢。
搿就只好叫“开坏忒了嗰冰箱门”了。
至于“钻台底下”,倒不一定非要掼倒了地板上不可。
凡是终于屏不牢,扑倒在桌上、朋友肩胛上,卫生间面盆上,甚至坐在马桶上起不来,侪算“钻台底下”。
因为“钻台底下”可以同时伴有“开架橱门”,所以是醉得更加结棍的一种。
当然,吃醉的最高境界是不省人事,真真正正的是“烂泥一滩”。扶也扶不起来,只好扛(音盎)了。
还记得,我廿几岁还在厂里的辰光,上海人吃老酒是一定要斗的。一桌往往要分两帮。两帮人要斗酒,事先会得各自暗地里动员。大家侪会迭能讲:
“先扛(音盎)伊拉几个出去再说!”
哈哈,又何必为“尊”者讳,以我对杯中物之大爱,这三种境界,我老早侪分别到过歇嗰。
不过,吃醉忒的标准也会“与时俱进”。
进入21世纪,我吃醉的标准完全变了,变得邪气洋派,邪气国际化,虽然依然可以分为三重境界。
只要我讲话开始“镪”英文单词了,这就说明我吃老酒开始吃出境界来了。
等到我讲话开始自觉地“中英文对照”,也就是讲一句英文,自家马上再翻成中文,说明我吃老酒又上了一重境界。
再等到我讲话全部开英文了,像原版片了,好准备拿我“扛头扛脚扛出去”快了。
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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